十一月的天，雪幾乎沒有間斷過，一直飄飄蕩蕩的下著，將整個天厥城都覆蓋在白色的棉衣之下，可白色的棉衣之下盡是血腥齷齪和不堪。

李巖清這步棋走的險，可又不得不這樣做。私鹽的事情一旦牽連出來，皇上就不會放過他，哪怕是柳安得也救不了他。為了自保，得罪了俞政王也實屬無奈。

好在這個俞政王似乎很少幹預朝政，除了在各城樓的青樓產業，也無其他建樹。殺了一個桂娘也不至於就與他為敵。

李巖清抱著心安理得的想法坐在刑場的判官位上，身上套著黑色的番邦小國特有的鹿毛絨的披風，眼神一直在臺下跪著的女子身上來回游走。嘴角微微一揚，似是回味昨夜的那番快活滋味。

有人上前在李巖清耳邊小聲耳語了一句，李巖清這才收了淫邪的目光，擡頭看了一眼天，雪花終於停了下來，太陽射在地面，刺的人眼恍惚。

就在這時，樓錦書突然闖入，對著李巖清喊道：“李大人，等等，等等！我與葶雨姑娘也算是相識一場，能否讓我和她說幾句道別的話？”

李巖清看著樓錦書，心中好笑，五千兩銀錢，這一夜你什麽都沒幹，還好意思說相識一場，想到昨日自己終於得到這個朝思暮想的女人，又覺得很是自豪。多少男人夢寐以求，偏偏還是讓他嘗到了初開花朵，含苞待放的滋味。

嘴角抽動著點了點頭，“給你一盞茶的功夫，快些說完，本官也好行刑！”

樓錦書看著葶雨，臉色一變，兩道劍眉倒豎，似有些怒氣在心間。不是說沒有濫用私刑嗎？現在這女人面容蒼白如紙，身上臉上處處青紫，這分明是被人用刑所至。

葶雨面上帶笑，看著少年那模樣，輕聲叫了一句，“樓公子，可否靠近一些？”

樓錦書不明其意，卻還是依言，將臉湊近了些！

葶雨伸長脖子在他耳邊，熱氣湧進耳朵，樓錦書微微一怔，“李巖清私自售賣官鹽的證據沒有燒毀，他燒毀的不過是我拓印的證據而已！”

樓錦書身子一驚，挺直了背脊，假意將葶雨摟緊懷中，以免讓人看出破綻。

“樓公子，葶雨從小喜愛蘭草，特意讓人從南周尋了一株蘭草，我死之後，煩請公子好生照看，葶雨此生也無牽掛了！”

樓錦書微微楞神，以為她會說出證據所在，不想竟是托他照顧蘭草，雖然疑惑，卻還是一口答應下來！

帶著葶雨上刑臺的兩個獄卒，此刻也站在臺下，小聲說道，“聽說這個葶雨姑娘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！嘿嘿，昨夜被李大人好好調教了一番，也不知道這個樓家公子當晚在聆風樓是不是醉死過去了，白白浪費了機會！”

“可不是嗎？這麽好看的女人，現在要殺了，真是可惜了！”

“可惜什麽呀！聽說她是懷城王的餘孽，誰都保不住，這聆風樓也被牽連了，看來以後只能回去摟著家裏那個黃臉婆睡覺咯！”

身後的兩個人低著頭，其中一個握緊了拳頭，想要沖上去，立刻殺了李巖清那狗官。身旁的少年很是理智，拉住少女的手，低聲道，“不可輕舉妄動，莫雨他們還沒來！”

少女不甘心的松開拳頭，眼底一片赤紅，這是被怒火沖刷而成的。

李巖清打了個哈欠，見時間不早，他開始催促道：“行了，樓公子，你就別在這耽誤本官的正事了，左右都是將死之人，您又何必掛念呢！”

樓錦書甩了甩寬大的衣袖，冷言哼了一聲，“李大人，這犯人都是午時三刻行刑，您看這天，還沒到時辰呢！難道李大人要濫用私刑不成？那本公子回京之時，是要好好與家父言明一番。天厥城山高水遠，皇上日理萬機，有些疏忽的地方，做臣子的可是要多加提防的！”

李巖清被樓錦書這樣數落，臉上一時被氣的發紅，到底是在天厥城待的久了，對於朝局之事越發不清，只覺得就算是他爹樓有才來了也未必就敢這樣與他說話，何況他還有柳安得這個大靠山，兵部尚書又有何懼！

當下就沈了臉，下令道：“來人，給我將樓公子請下刑臺！”

衙役聽令，上前抓人，樓錦書自然不服，雙方竟動起手來。樓錦書拿起衙役手中的砍刀，射向李巖清桌面，長刀入木三分，發出嗡嗡的聲響，“李大人，你如此不合規矩辦事，當真覺得這天厥城是你的地盤了嗎？”

“反了，反了！你敢刺殺朝廷命官，我看你才是無法無天了！來人，給我抓起來！”

樓錦書還欲上前被何濯義攔住了去路，半空一個黑影竄出，將樓錦書拉到身後，此時何濯義的手中短刀橫刺過來。要不是黑衣人拉的及時，這短刀就刺進了樓錦書的腹間。

黑衣人與何濯義拼在一起，可這何濯義招招陰毒，步步殺機，黑衣人的功夫不弱，次次都平安化解。何濯義心中暗思，面前的黑衣人到底是誰！

臺上打的熱鬧，臺下人群也紛紛亂竄逃命，一時場面混亂難以控制！接著很多黑影加入其中，先前的少年立刻幾步越過人群，空中一個翻身剛剛接近葶雨就被人擋住。少女得了空與葶雨對視一眼準備營救。

可葶雨只淡淡一笑，對著臺下高喊，“都不要過來，葶雨今日已抱必死之心。諸位不必白費力氣，這份恩情，葶雨心領了！”

聽到這話，李巖清自覺不對，拉著身邊護衛自己的一個衙役，“快，快去攔住她。”

少女最不願看到的一幕，在這一刻清晰的映入眼底。

衙役狠狠的捏住女子的嘴，可女子死死咬緊了舌根，血水順著帶笑的嘴角，一路流淌，好看的眼眸睜的老大，只是再也不會眨眼，再也不會合上，再也看不到一絲神采。

天厥城的冷清讓少女心中寒意陣陣，天玄子臨走之前讓她去找一個叫葶雨的人。

她扮作丫鬟，在聆風樓混跡了很久，處處受她照顧，處處受她提點。莫家軍入城前的一個月，她離開了聆風樓，可女子還是擔心她。

每日夜間總會為她做好飯菜，怕她做了乞丐，一餓一整日！吃不上一頓飽飯。除了母妃，除了天玄子，除了洛經年，這是第一個對她好的局外人。

少女的眼底終於湧上了水氣，躺在她面前的女人沒有任何的生機，為什麽對她好的人都是這樣的下場，為什麽這個世界這麽不公平。少女的恨意襲滿了胸腔，她擡眼看著高臺上嚇的躲在眾多衙役身後的李巖清，這樣的狗官，憑什麽能好好的活在世上，享盡榮華！

她要去給葶雨姐姐報仇，她一定要殺了這個狗官，可她的身子一動不動，被人緊緊抱住，長袍蓋住了她整個身子，少年對著其中一個黑衣人打了個手勢，趁亂，全都四散退去。

少年帶著少女走在紛亂的人群裏，如那些受驚的百姓一樣最後消失在了街道盡頭。

“別沖動！遲早我會將李巖清繩之以法，到時候，任你處置！現在，你想哭就哭吧，只是哭過之後，葶雨姑娘的仇還等著你去報！”

少女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，淋濕了少年的長袍，今日的這筆血債，她記下了。李巖清這個狗官所有的罪行，她記下了。

大雪在四散的人群之後又開始緩緩落下，刑臺上，年輕的女子，身子漸漸被雪覆蓋，那雙好看的眼睛沒有任何的神采，可那嘴角的笑意越發濃烈！誰也不知道，她所奏的那曲夢浮生，其實就是她一生的寫照。浮生如夢，悲涼，短暫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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